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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唠,杂食丨
很多喜欢的cp永远站在北极点丨
非常开心你能来找我玩儿【比心】
2017

朗月行

1.少主x八仙,师弟x师兄

2.ooc+私设

3.是走游戏背景的有点长的甜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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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

         

         正值三伏天气,院内酷热难当。学生手持书卷坐得端正,心里强忍着打扇的欲望。


        “克己复礼为仁,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①


        “人而不仁,如礼何,如乐何?”②


        “所谓中庸之道,便是要求弟子兼修‘外王’‘内圣’,外王者,礼也;内圣,即格物,致知,修身,齐家,治国——”


        八仙过海讲起学问滔滔不绝,师弟只好在酷暑中正襟危坐。方才难得听他缓了语气,师弟立时接口道:“平天下!”


        说罢,师弟放下书卷,眼含期冀道:“师兄,这段师弟已经明了,只是还需要自己研读一二,才能更加通透。”


        “当真?”八仙过海微笑道,带着他一贯的书卷气,“师弟和老师说,这段一日不能攻克,还需今日再加研读。我的学问却是远不及老师的,怎的师弟现下通晓得这般快?”   


        “……学生对老师怀有敬畏之心,许多地方不敢直接发问。师兄则不同,对我一向是指导有加的。” 


        师弟说得仿佛肺腑之言,心里似吞了黄连。不过是想偷个懒,倒忘了他这阵子游学归来的师兄是个较真的性子。


        三伏天气,按道理是该有假日——无奈诗礼银杏在某些方面实在沿袭了旧时作风,无论如何不肯准假。为了避免被安上“心志不坚,好逸恶劳”的名头,空桑的小少主不得不向旧派低头。


        然,诗礼银杏是“书读百遍”那一挂,虽然会先讲过文章,让学生不至于无从下手,但请他不论巨细将文章字句一一道来,却是不大可能的。


        如此,少主便能时不时以“学生愚笨”“勤加学习”等理由,央着先生讲半天学,从而谋来半天的自学空档。只是他的师兄这几日听说了这事,且不说他作何感想,总之行动上是日日来给师弟补习的。


        师弟眼下瞧见他就头大如斗。


        八仙慢条斯理地收了书卷,口中道:“师弟,虽是勤能补拙,但你我之师堪称当世大儒,若心中存疑迟迟不解,倒是不如直接求教老师。”


       “还是师弟……”


       “师兄,师弟明白,师弟明日――不,今日,今日午休后便去求教老师。”师弟忙不迭道,“我即刻起痛改前非,每日三省。师弟知道,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


        八仙过海抬起书卷,示意师弟可以停止不那么深刻的反省,“师弟晓得利害便是,学问是最做不得假的。”


        纵是师弟没期望自己的小算盘能逃过师兄的眼,但被人当面点破,却是让他很窘迫,又敏感地有些难堪。然而师兄几乎从不让人难做,想来是气着了。他正欲言又止,八仙过海便接着说道:“‘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若是没有好的根基,师弟日后的求知之路会坎坷难言。”


        八仙过海笑了笑。师弟不愿和他对视,只垂首听得他道:“我会和老师说,请他把授课时段再作调整。师弟且不要埋怨他,老师对学生,总是希望倾囊相授。这些日子,是劳你辛苦些了。”


        师兄平日并非严苛之人,相反,他思想开明,敢于纳新,为人不骄不躁,和许多同门保持着良好的交情。师弟看到他的手肘规矩地安放在桌沿,宽大繁复的袖袍从桌边流云般垂下,线条十分柔软。


        师弟支支吾吾了几声,又抬头看他了。他看到师兄扎起的银色的发尾,见这个人已经又是温敦如石的状态了,才开口道:“好罢,师兄。我知道我先前做的不对――”师弟带了点受训后的委屈,“如果我早知道要被师兄看着读比平日还久的书,就应该直接和老师说请他放些假的。”


        “你这……”八仙一怔,继而有些哭笑不得,“想来是我错了,不该这几日折腾你。如此,师弟可愿见谅?”


        师弟亲近八仙,才对他耍些无伤大雅的小脾性。现下见师兄迁就他了,倒有些难为情起来:“不,师兄,我――师兄课讲得好,我确实受益匪浅。”师弟为有进取心的自己心虚了一把,“师兄这次会在空桑停留多长时日?”


        八仙过海想了想:“待入秋再作云游的打算。在现世见了不少奇闻,也涨了不少学识,我准备和老师讨论一二。”


        “师兄,我什么时候能出门云游呢?”师弟问道,“我在空桑呆得太久啦。”


         “外出云游,还要等很久,比如老师认为你已经学了足够的东西,不仅仅是知识。”八仙过海微笑道,“不过再过些年,游学是必须的了。”


        师弟抬头看了眼头顶枝繁叶茂的老树,树叶交叠,浓郁的碧影里有日光落下,照在书卷上、他的肩上和师兄的袖袍上。师弟把手放在脸颊旁给自己扇着风,索然无味道:“好罢,好罢。”


        如若能和师兄作伴,云游和游学在师弟这里是区别不大的;要是都孤身一人,也是同样的乏善可陈。




|又疑瑶台镜,飞在青云端


       “师兄――真的不能歇歇脚吗?” 师弟喘着气,苦着脸,“我昨天方才在市井里耗尽心力……”   


        八仙道:“师弟,你昨天‘逛’完了大半个镇,那时我便和你说过,今日我们还得继续行程。”


        “师兄,那是我想找找有没有卖斗笠的。”师弟道,“若是今天到了主城,我怕你会享受掷果潘安的待遇。”


         “师弟,《世说新语》,不可当真。”八仙过海淡声道,“况且你寻的分明是地图。”


        “在我这,师兄君子之风自然也是真的。”师弟笑说,“《诗》有云,如金如锡,如圭如璧,当世难寻。”


        “莫要轻浮打趣。”师兄微恼道。


        “师兄,我只是觉得没有固定路线还是不大妥当。”师弟把目光转回地图上,“游学不比云游,地方总是需要挑拣着来。尤其回去老师可是要考我的。”


        师弟思及此处,忍不住作出伤神姿态。八仙过海在旁轻拍他的肩,算作抚平了师弟面对课业的伤痛。


        显然,在师弟到了需要出门游学的岁数时,他实现了年少的设想――孔府的大师兄对师弟请求他陪同游学的说辞并无异议,门内同门结伴游学司空见惯。他当时左右无事,答应得干脆利落。

       师弟非常高兴,堪称夙愿得尝,心神激昂洋洋洒洒地写了数页游学规划,内容大到心仪欲往的人间仙境,小到挑选已久的坐骑毛色,皆如数家珍。


        然不料师兄雷厉风行,即刻拔营。师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课业的优秀不能说明他在这种情况下也游刃有余。


        于是他们到达人间小镇的第一天,师弟过得兵荒马乱,不仅要应对吞吐含糊的方言,还要从七扭八歪的地标分辨他们是到了哪个旮旯角。最终,无边夜色下,躺在小镇唯一一家客舍二楼的木板床上的师弟怀揣着来之不易的地图,在对美好明天的畅想中入睡了。


        第二日清晨,师兄便和他说继续旅程。


         “师兄,你认得这是何处?”师弟在地图上比划着,又嘀咕道,“不对,你昨日也不晓得我们落到哪儿了。”


         “师弟,游学就是要去往本身不熟悉的环境,”八仙微笑,“你可把这当作一次踏青。”


        “……师兄啊,”师弟斟酌道,“我们被送到了现世,即将去往的是这一带最繁荣的城池,你……”


        “师弟?”八仙过海疑惑地看着他。


        “没什么,我们走罢,师兄。”师弟叹了口气,在心里扶额。


        诗礼银杏对他这两个学生结伴出游很不放心,原因就在于大弟子那不时的憨傻气和小弟子遇事易冲动的性子。


        师弟年少的时候对师兄一本正经的说辞深信不疑,现在发觉,混杂在四书五经里的某些用词实在有待商榷。


        “吹面不寒杨柳风……师兄,是柳生芽了。”③


        师兄弟并肩走在小道上,这个方向通往进城的路。林间小道旁是一方不大规整的池塘,旁边栽着几棵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柳。


        今日天高云淡,春风怡人。暖阳在一块碧玉样的池面上映出裂纹,微波粼粼,柳的枝条轻柔地垂在水面上,没有掠起些许波澜。


        八仙过海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看到一片窸窣葱绿里的天地,露出笑意道:“樛木。”


        “南有樛木,葛藟累之。乐只君子,福履绥之。”④


        师弟自然接道:“南有樛木,葛藟荒之。乐只君子,福履将之。”


        “师弟的课业确是很扎实。”八仙颔首,继而又道:“师弟这第一支春风,带了个好的寓意。”


        他放下了在学堂的严肃,在刚长出新芽的树下迎着松散落下的,春日温和的日光展露了一个同样温和的笑脸。他的银发色彩更淡了,浅绿色的眼睛衬起碧水一样的光亮。

        像是色彩清淡又惹眼的千卷挂画。


        强劲了些的风再次拂过岸边摇曳的柳枝,这次不经意间搅乱了一池碧波春水。


        鬼使神差地将手搭上师兄那卷从不离身的竹简,迎着师兄诧异的目光,师弟蓦然间听到了自己心旌摇曳的声响。



        

|白兔捣药成,问言与谁餐? 


        师弟极中意白马,当年进城第一个落实的计划便是买了两匹洁白如云的骏马儿。


        至于这白马儿是如何在日后的奔波里变成黑炭马的,先按捺不提。


        “师兄,在此地讲完学,我们便启程回往空桑罢。”


        “依师弟所言。满五年,算来也是时候了。”


        师弟如今看着比先前稳重许多,只有从偶尔的孩子气中还能窥见当年莽撞少年的影子。


        师兄倒是没什么变化,仍然是一派清风明月之姿,君子如兰之风,以及偶尔的迂腐和憨傻气。

    


        二人前去向当地的台主人借场地来开坛。师弟在旁听着八仙口中话音从“君子有五美”到“大娘有五美”,这话在大娘那儿被驴头不对马嘴地理解成了某种书蠹虫对容色的赞美之辞,在妇人的哈哈大笑声里,他们借到了这次的台。


        师弟手上拾掇着零碎物什,回头对读着书的八仙过海道:“师兄,这么些食材做法,你可有想一尝的?”他笑道,“等回了空桑,我也好露一手。”


        八仙从书里抬起头,面色茫然地应道:“嗯?”随即回过神来,“师弟,君子远庖厨。”


        师弟冲他眨眨眼:“放心罢师兄,老师不会看见的。”


        “师弟,你……”八仙过海心中冒出了一种似曾相识的啼笑皆非,发觉师弟虽学识增长,思想通透了,本质却仍似最初的模样。


        “倒是不如先和我对弈一局。”八仙笑着叹道,“桂花糕罢,我对这个也很熟悉,可以助你。”


       “我的棋艺可都是跟着师兄磨炼出来的,师兄不嫌就好。”师弟笑眯眯道。他看了眼天色,站到师兄身后拍了拍他的肩:“时辰到了,师兄。”


        街市嘈杂,行人往来间摩肩接踵。青石板上有各色摊贩吆喝,台上有游学者传学经典。


        有顽劣之徒蓄意生事,八仙过海先是和来者细讲道理,而后发觉并非人人皆如师弟那般古怪得可怜可爱。此人的胡搅蛮缠、撒泼耍赖,让平和如他也被激得心头火起。


        忽而眼前出现了拦在他二人中间的手。往旁边看去,是师弟抬了手臂示意他先勿多言。八仙过海在与人打交道上不如师弟灵活,遂不再坚持。


        师兄端坐回原位。他过肩的银发束起,眼帘低垂,目光投注在手中书卷上。面色平静如水,也不怒自威,周遭自有一股使人信服的仪态。


        他听着师弟挑着那人的痛脚踩,在听到那句“这台子本就是我家的”时,才把视线从书上挪开,不动声色地打量了那人一番。


        没料到那当真是赵大娘的儿子,他开始想着眼下如何收场。大娘能因为把五美当成夸赞容貌之辞而借与他们戏台,自然也能因着把驷马难追当成强词夺理而赶人出去。


         “大娘,不如让这位兄弟也来听听讲学罢。”师弟道,“我见他身强体壮,声如洪钟,想来是适合学习的。”


        “小先生,你这话当真?”正欲对着儿子破口大骂的大娘一愣,“他还有得救?”


        “赵大娘,他还没有犯什么招牢狱的过错。”


        八仙闻言,目光转到师弟身上。只见师弟站在他身前,身形颀长,如亭亭翠竹,秀丽坚韧。他忽而惊觉不知何时,师弟已经成长得足够独当一面了。


        意外以赵大娘的儿子安分地听了半天学告终。


        初秋的夜空星子如砂砾,有凉风习习而过。八仙过海出了房,在客舍楼上站立良久,忽而发问道:“师弟,圣人有言,以德报怨,你怎么看?”


        他没有回头,师弟在他身后出声道:“若不伤及他人,酌情宽以待人;胡乱伤人者,权当替天行道。”


        八仙过海默不作声。他方才意识到一直受自己教导的师弟,其实和他并不完全相似。


        师弟侧着身子倚靠着门,目光直白地落在八仙过海身上。师兄已经沐浴过了,而他在师弟面前又不似见客般生分,眼下只着了件有些宽大的深衣。师弟心下犹疑,起先觉得做的准备还不够完备,不能万无一失;后又认为如今夜这般情景,正是剖白心意的最好时机。


        月亮挂在寂静的黑夜,西风在月光下瑟瑟而过。师弟不自觉咬紧了牙关,他深吸进满腔秋夜寒凉,往前走了几步。


        八仙过海面上有些讶异,接着才是拢好师弟披上的大氅。他道:“我只打算在这清醒片刻。”


        他未束起的银发披散在肩上,略低着头,月色柔和了他的轮廓。师弟没有把为人披上大氅的手挪开,只是顺势搭在他的肩膀,手下是柔软的触感。 


         师弟看到他眼尾柔和的弧度。      

 

        “师兄,你也有感觉罢。”师弟正经了语气,“我是说,我的那点心思。”




|蟾蜍蚀圆影,大明夜已残

     

         良夜静默弥漫。   


         八仙过海睁大了眼。


        “师兄,我……古人有云,食色性也。”师弟心下一横,“君子也有色之好。眼下虽是秋日,我心却似春风化雨。我只觉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一寸相思千万绪,人间没个安排处。”⑤


        师兄听见一串描情之诗,用书卷压下了师弟搭在他肩上的手。他不做声,只是紧盯着师弟。对师兄来说,这是难得的失礼。


        八仙过海握紧了书卷。他素来爱惜书本,这时却无暇顾及。他将师弟引为知音好友,平日的某些亲密之举也不加在意。

        但师弟这番话藏了什么心思,他还是能辨别出来的。


        那厢师弟继续道:“不,师兄,我对你绝非见色起意。明明如月,何时可掇?‘浩然舒正气,英姿展高洁’,师兄的风采,我委实倾心已久。”⑥


        八仙过海后退一步,眼睫垂下,遮住了那双翠玉色的绿眼睛:“师弟,慎言。”


        师弟身形高挑,没有戴上他几乎不脱的白色手套。他仅是面对师兄站着,语气开始趋于平缓:“字字精诚。”


        “此种想法有违伦常,阴阳调和才是正道。”八仙过海压低了声音。他站直身子直视空桑的少主,眼前人早已不再是他身后亦步亦趋的少年。


        “师兄,伦常并非一成不变。你是府上最乐于纳新的学者,同样也胸襟开阔。”师弟道,“更何况,伦常束缚凡人众生,可师兄你……你本身是集天地灵气而生。”


        “只肖你道声乐意,我自会向老师告罪。”


        夜风刮来了黑云,圆月被遮了过去。八仙过海深深叹了口气,往昔二人过往一一浮现眼前,使他的眉目间带上疲惫之态。


        他并未作答,抬手用了很轻的力道去推挡住门的师弟。在与师弟擦肩而过时,那半长不短的银发不大妥帖地散在黑色的大氅外。师弟几度张口无言,只看着他下了楼阶。


        师兄的身影即将消失在转角处,他听到有声音从上方传来。


       “八仙过海。”


        小少主唤了声他的名。


        转角烛台的光湮没在黑暗里了。



        行李前一天晚上都拾掇整齐,只差把它们放上马车。总共也没什么大件物什,师弟请店小二帮了把手,不时已是整装待发的状态了。

        八仙过海没有和他一起出现。师弟低头踩了踩湿润的泥土,心说有黑云便下雨果真是对的。

        师兄在马车里和师弟相顾无言。他面色平静地读着书卷,衣衫繁重,一丝不苟。

        他的袖袍如流云般垂下,师弟望着那片似曾相识的云,思绪回到了遥远的岁月里。

        

        回空桑的路似乎比来时长,窗外天色已然从灰到黑。后半段前往传送地的路便不请车夫驾马了,师兄弟轮换着上阵。


        晚间突然下起了暴雨,林子上空电闪雷鸣。马车停在道路中央,师弟听到雨打草木的清脆声响,伴随着刮过马车的风的呼啸。


        这种雨一般是阵雨,原地等待一阵就可再度出发。周遭一片漆黑,既无月色,也无星光。师弟摸索出蜡烛,把它点燃了放在小桌上。


        师兄眼皮一跳,没作反应。


        “师兄啊……”每当师弟对八仙过海无可奈何的时候,便会用这种措辞作开场,“这般长的时间,你琢磨明白了吗?”


        他问得直接,八仙终于放下了手里的书卷。师兄几不可察地叹息:“师弟,我没有过人长处,也没有上佳容色。鄙薄之人,不足抬爱。”


        “师兄,我的心意与你说的那些没有干系。”师弟道,“而且,师兄,一如你了解我,我同样熟悉你。你对我并未生出排斥之心,否则也不会还愿意搭理我。”


        他顿了顿,摩挲着蜡烛的手指被滴下的蜡油烫到,像被针扎了一下的突兀。


        蜡烛有心还惜别,替人垂泪到天明。⑦


        “你会独自一人不告而别,或许会留下书信,或许不会;也可能会将我送到目的地,确认我安全无虞,而后自己留在现世,总归不会再和我一道;会断得干脆利落,因为你不习惯拖泥带水,纠缠不清。”


        八仙过海深吸口气,正要当一回那无礼之徒打断师弟的浮想联翩,忽然有马的嘶鸣响起,继而整辆马车剧烈震动起来,像是受到了什么野兽的冲撞。


        他立时起身抽出了腰间佩剑,走近车帘,对身后的师弟摆了摆手。师弟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惊住,听着耳边的暴雨倾盆和猎猎狂风,他也握上了剑,直觉这找上门来的不是什么好来客。


        师弟熄了蜡烛,免得这点光亮引来不必要的麻烦。而师兄方才挑起帘布,带着腥气的硬物就贴着他的脸颊划了过去。八仙过海第一反应是将剑刺了出去,然而从那东西的反应来看,这攻击对它来说无关痛痒。


        惊雷响起,惨白的电光照亮了对面生物的脸―吊诡的暗蓝色。


        八仙过海不再与对方拼武功,他幻化出花篮,一时间长明景辉,将那东西逼退数十丈。


        显然,师弟也在那一闪里看到了它的脸,骇然道:“这不是现世该有的东西!”


        “它哪里都不该存在!”八仙过海果断道,“我从它身上感受到了……”


        他的话音嘎然而止,师弟从身后扑过去抱住他的腰,他被巨大的冲击力波及,二人一起滚下了马车。


        不止一个方才那样的东西!


        师弟倒抽凉气,他闻到了铁锈的味道,地面上尖锐的碎石划破了他的手臂。泥泞的林间小道一片狼藉,他和师兄的衣裳上沾满了潮湿的泥土和不知道混进了什么的落叶。


        八仙过海扶他一把,一手把铁剑丢给他,转身一葫芦对着身后的怪物浇了下去。师弟在漆黑的夜色里分辨不出方位,他却看得明白。这东西的气息让他很不舒服――


        像腐败了的食物,作为食魂,这极易让他联想到自己的本体。


        周遭动静越来越大,先前的蓝壳怪物也返回了这里。师弟握紧了手中剑,在心里倒数。


        数到最后一刻,雷电再次落下。这次师弟看得清楚,先前那攻击师兄的不是什么武器,是怪物的手――如果像蟹钳一样的硬甲也算作手的话。


        寒毛倒竖间他听见身后的闷哼,转头发现不知何时这类东西多了起来,师兄有些难以招架,他不擅长应付多个敌人。


        雨从师弟的脸颊滴下,他撑着膝站起来,避过身前横冲直撞的怪物,剑砍在对方没有甲壳覆盖的关节。


        反手推了把剑柄,好不容易争取到了一点空歇,师弟在师兄再一次使用蓝采和的花篮时反身扣住他的手腕,拉着人拔腿就跑。


        弥漫的铁锈味道越来越浓郁,其中又参杂着一股令人昏昏欲睡的怪异香气。师弟注意到这类东西的感官仿佛都不太灵敏,他记性极好,想到了一个脱身的法子。


        土地被暴雨冲刷得更泥泞,泥土松软到好似踩上就会被吞下去。奔跑间师兄竭力平稳着气息道:“师弟――少主,确保你的安全是最要紧的。”


        师弟绕过前面一片浓密的树,尽头赫然是一处断坡――路断了。


        师弟道:“师兄啊,你又在说胡话。”


        言罢猛然揽过人,没什么犹豫地跳了下去。


        就像师弟记得的,天气好时这断坡一眼便能望到底,生活在这一片的人会顺着石块搭成的路到坡下捣衣取水――下面是一条河面极宽的河,水薄薄一层漫过地面。


        师兄弟在下放轻呼吸,师弟一手始终没松开师兄给他的铁剑。这柄剑锋利无匹,削铁如泥,师弟做好了两手打算。


        秋夜的雨掩盖了一切声色,师弟等待良久,等到雨势渐歇,再听不到头顶的窸窣响动。


        师弟动了动手臂,压低了声音问道:“师兄?”


        浑身狼狈得狠,但顾不上那许多了。


        八仙过海没回应,片刻后他咳了几声,声色飘渺道:“吾未知生,焉知死……”


        师弟一顿,伸手探了探他的肩,沾到满手粘腻,正是那股掺着香的铁锈来处。


        师弟谨慎地让他倚靠在自己身上借力,节省力气。荒郊野岭,空桑也不能立刻定位到。


        黑夜没有一丝光亮,伴随着潋滟不止的流水声,黑色的河水漫过师弟的脚踝,冰凉入骨。师弟屈起腿,他不好去碰八仙过海的肩膀,只是摸了摸他银发的发尾。


        “师兄,泡药浴还是得等回到空桑,我释放过信号了,你不必忧心。”


        师弟说着,手上摸索到师兄束发的绳。他略微使力把绳解下,又重新把八仙过海凌乱的发丝束起。


        “先休憩一阵,待你醒来,我保证事情都将处理妥当。”师弟低声道,“师兄有什么不满意,大可再和我提,只是不要再将生死随意挂在口头了。”


        师兄气息变得急促,他道:“师弟,这种时候,你怎么还想着……”


        八仙过海像是要把肺腑都呛出来一样地咳嗽起来,师弟顾及他的伤势,只顺着他的背脊轻拍了几下:“师兄,我也不是那个事事需要你操持的孩子了,我知道自己的言行意味着什么。”


        师兄僵硬了一瞬,也只是那短短的一瞬息。师弟说着自己不是个孩子了,却又像孩子一样小心地搂住他,靠在他的胸膛。


        “我欲渡河水,河水深无梁……”师弟喃喃道,“八仙过海,师兄,你当真……”


        师弟极轻的尾音消散在夜色里。




|羿昔落九乌,天人清且安

         

        八仙过海抬手敲了敲师弟卧房的门,朗声唤道:“师弟。”


        屋里的人答:“请进。”


        师兄推门而入,敞亮的日光落在他的身上。由于背着光,他那双浅淡如碧的眼睛里色彩暗了下来。


        师弟正靠坐在床头翻阅书卷。他在先前那次意外里伤了腿。第二日陆吾赶到把他们带回空桑后,饺子为他诊断,得出了少主这些日子不宜走动的结论。


        他身着便服,腰间随意系了条福纹腰带,没了看书的心思。师弟抬起头,湛蓝的眼睛望向站在门口的八仙过海。


       “师兄,我也想恢复得快些。”师弟先开了口。他笑道:“但是按饺子爷爷的说法,我可能得等到春节才能下地。”


        师弟一般不是时刻带着笑音的性子,然他对着师兄,总是忍不住把话音放得轻巧,更轻巧。


        八仙过海在桌边坐下。他专心致志地拎着茶壶,审视良久,倒了杯凉水出来。


        “伤筋动骨一百天,师弟。”八仙过海出声道,“好生将养,食魂们都在等你康复。”


         一如良夜的静默在午后弥漫。


         “师兄,不如你我对弈一局。”师弟道,他最近长了的发柔顺垂在面颊两侧,“有许久没和师兄手谈了。”


        八仙过海神色凝重,执棋而观。师弟则十分放松,静默着推算下一步走向。


         一局临近终了,师弟先行认输,师兄倒带上了犹豫不定。师弟甚少如此行事,更多时候不到收官是不停手的。


        师兄弟就像回到了先前在空桑的日子。八仙过海挑了些不会操心费神的话引和师弟讨论片刻,而后微弯起眼道:“和你交谈,总能让我收获独特的见解。”


        师弟摩挲着棋子道:“我的思想仍然浅薄,是师兄的言行学识让我受益良多。”他坐直身子,将棋子收进盒中,再把它们摆放整齐。


        “师兄,”师弟双手交叠在身前,看向八仙过海,“这次在现世看到的那些东西,我总觉它们的气息和食魂有相似之处。你当时直觉这是什么东西?”


        “虽像食魂,但――”师兄顿了顿,道,“我不甚清楚,但是那股气息,让我很不适,说是邪祟也不准确。”


         他轻微地叹息:“师弟,唯独在你启程的那日,在带有空桑气息的传送阵处出现了这些怪物,我不得不对它们是随机攻击你的这个说法存疑。”


        “食神大人还在云游四方,你是空桑的少主,或许需要请陆吾将此事早日告知空桑之主。”

        八仙过海不无忧虑道。


       “这件事早就安排好啦。”师弟伸手拍拍师兄手中的书卷,“现在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了,只能早做打算,有备无患。”


        “比起这个,师兄啊,”师弟这话一出,八仙过海不觉有些头疼,“除夕那日我打算换身衣裳,到时还盼你好好帮我瞧瞧。”


        “成吗,师兄?”


        八仙过海把书卷搁到膝头,他面对这个问题久久没有作答。最后师兄挪走棋盘,站起身,走到桌边把早就凉透的茶水一饮而尽。


        他推开门,天空没有星子闪烁,却已经有了月儿弯弯挂在天际,新月初露。


        八仙过海跨过门槛,侧首时眼尾余光望了眼师弟,青翠色的眼睛神采清淡。


         “你若愿意,自去寻我便是。”



        除夕夜的空桑张灯结彩,霓虹闪烁。年夜饭桌上推杯换盏,嬉笑声怒骂声混作一团喧嚣的热气,蔓延到每一个角落。


        郭管家拒绝了想要一尝东北烧刀子的少主。作为今晚的吉祥物之一,少主只需要负责吃和被祝福,兼被打趣。


        “你倒还算衬这红色,”跟着哥哥过来的小少爷拉过他左右打量一番,“不枉本少爷百忙之中抽空给你做设计。”


        “少爷的眼光当然极好的。”少主半哄半认真道,“我非常钟爱它,自然,几乎没有人不喜欢它。”


        小少爷勉强满意了。他身侧的兄长上前一步,手中盛着香醇美酒的夜光杯与美人的果酒杯碰了碰,微微笑道:“美人又长一岁,且祝你来年平安喜乐,福禄相随。”


        诸如此类的祝福,少主都是一概收下。只不过有食魂认为通过言语表达心意的祝福还不够,更是备了礼物。


        “少主,这副草药调养身体,这副平心静气……记得两个月内按日服用,你上次的伤势还没好全。”饺子又思及这是喜庆的日子,可以让少主先和同伴玩一玩,便不打算多说,“有什么不清楚的,记得来医馆问我。”


        少主暗地苦脸,打着哈哈应付过去,为接下来的两个苦味月痛心不已。


        给外貌肖似小孩子的冰糖葫芦以及汤圆元宵年糕发了红包,又把在现世就准备好的新年礼物挨个送了出去。都照顾妥当了,少主往八仙过海那边去。


        诗礼银杏桃李满天下,仅得空和自己的得意门生少叙片刻,便去看望门下学徒了。八仙过海坐在阑珊灯火里,面上光影明灭。


        师弟手上抱着剑兰,这是今年他想赠与师兄的。原本忧心师兄不会接受这剑兰,而上次师兄的答复又让他喜出望外,一扫郁郁。


        他站定在八仙过海面前,身后是灯火辉煌,头顶是当空皓月。面上笑意盈盈,希冀无限。


       八仙过海心中忽而生出些岁月不可为人留的怅然。眼前的师弟新着了身红衣,逆着光站着,朦胧的光影为他镀上了一层虚无的静谧。

        师兄就在这怅然里又生出了不合时宜的冲动,也有可能是今生难得合时的冲动。然不论如何,他丝毫不露声色。


        “师兄,来杯酒吗?”师弟眼角眉梢都是快活,“果酒,不伤身,喝着尝鲜也无妨。”


        “师弟,我又不是遁入空门――”八仙过海道,“别说果酒,烈酒在我这也不出奇。”


        “师兄下次喝酒,可得记得叫上我一起。”师弟故作夸张地左右张望,俯下身在八仙过海身旁耳语,“但是师兄也知道,空桑的郭管家不仅严厉,还神出鬼没。你师弟心里头可怕他啦,到时还得拜托师兄帮我跟他说说好话。”


        “这是两回事,师弟。”八仙过海耳边被他这一折腾,差点就站了起来。他手上用力,把师弟摁到了自己对面坐下,用眼神传达着“休得放肆”的信号。


        “而且,郭管家现在对你也不比之前那般严厉。”八仙过海温声道,“你如此说他,他会以为师弟在败坏他的声名。君子不宜背后道人长短。”


       “师兄,我这是正大光明地说。”师弟道,而后又笑添了一句,“趁他无暇顾及我。”


        两人小酌几杯。八仙过海每当喝酒便易面红,但他酒量虽谈不上海量,一般人和他把酒言欢也能喝个尽兴;师弟则不然,他面上不显,实际却是个一碰酒就醉意翻涌的。


        果酒倒不至于让师弟以头抢桌,然酒不醉人,人自醉。偌大一个空桑都是极热闹,唯独此处与世隔绝。沉静如水,又波涛暗涌。


        “师兄啊,情之所至,难以自禁,我现下简直想高歌一曲……”


        八仙过海心中那点冲动本来被几杯果酒冲淡了,现下却又冒出头来。他本能地要打断神色迷离的师弟,却晚了一步。


        师弟捧着酒杯低下头,慢吞吞地唱:“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⑧


        八仙过海用书卷遮住了脸,不发一言。师弟拨弄了下没了酒的小杯,歌声带了些孩提般的委屈,他略低了声音,继续道:“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子宁不来?”师弟重复道。


      果酒余韵悠长,唇齿留香。八仙过海抿着唇,仰头凝望着良夜里的那轮当空皓月,有星子散落在它的周围。

        师兄自语道:“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继而又有些笑意,“竟有真情之美能让皓月光辉不可比及。”⑨


        他这番话说得几不可察,师弟并未听清,他只能有些糊涂道:“师兄?”


        八仙过海舒展了眉眼,任由那些冲动如潮水奔涌。

        他阖上眼,轻声道。


        “……知子之好之,杂佩以报之。”


        师弟闻言,瞳孔蓦然扩张,手上一个不稳,摔了酒杯。


   

        一年一度的除夕夜一如往昔,众人都尽兴而归。筵席散去,师弟抱着剑兰,送八仙过海到院子门口。庭下如积水空明,但见树影摇摇。⑩


        月光穿透木叶婆娑,八仙过海的银发与落下的银辉相映,道不尽的迤逦万分。


        师弟正欲得意忘形地笑上一笑,开怀大笑,又忍住。他生出了抱一抱那霞姿月韵的人的想法,想确认是不是自己喝上头了,从而分不清现实黑白了。


        “师弟,回去罢。”八仙过海道。他有些无奈地看着师弟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思索片刻,道:“若是师弟觉得那玉佩……我明日便亲自交与给你。”


        “好的,师兄。没有问题,我很乐意。”师弟傻了似的答非所问,八仙过海不放心地上前几步,倾身轻轻抵上他的额头,触之即离。


        “你没发热,师弟。”师兄的声音听起来镇定得很。至于师弟――他先是怔住,然后‘腾’得红了脸。他发觉这样不行,一时间反客为主,抬手摸了摸师兄的发顶道:“师兄啊,我可以唤你的名吗?”


        这下轮到师兄气笑了,他打开师弟冒犯的手:“休要胡来。”


        想要一步登天的师弟摸了摸鼻子,不死心道:“八仙过海。”


        师兄本懒得应他,却又见他笑容里有股说不出的忐忑。他犹豫片刻,还是在师弟以为他将转身回房的时侯给了回应:“夜深了,你还有什么事吗,师弟。”


        师弟面上古怪,八仙过海耐心地等待了一阵,师弟的神色才平静下来。


        不能一步登天的少主只好退而求其次。


        于是师兄见到他面前的师弟轻轻地低下了头,吻了吻怀中的剑兰。




|阴精此沦惑,去去不足观

         

        师弟千万打算,没料到变故如此突如其来。


        这日正是睁眼推开佛跳墙叫早、下床吃到饺子草药早餐的一天。师弟在心里清算着今日的课业,农场的收成,餐馆的经营,后厨食魂浪费的调料……还有在书院和师兄讨论新近所学。


        算来师兄近日已经会让他坐得近些了。师弟快活得很,连带觉得各种琐事也可爱起来。


        他正在空荡的柜台前计算收益,布置摆设,忽而听到一声巨响,地面震了三震,继而是兵荒马乱的嘈杂。


        少主立刻放下手上的东西奔去了大殿。空桑有食魂守护,平素不会闹出这么大动静。


        “扬州――”


        少主被眼前一幕刺激得去探腰间惯用的剑。但不想因为已经回到安全的空桑,他日常无事便不再佩剑了。扬州勉强用余光扫他一眼,而后目光转回到扼住他脖颈的人身上,咬牙道:“你……”


        周遭一片狼藉,那黑衣人显然不是独自前来。少主感知到熟悉的气息,顿时如遭雷击。


        他躲过身后的寒意,霎时仿佛回到了人间的那个暴雨夜里,可怖的怪物卷土重来。


        这次它们都暴露在青天白日,形貌一览无遗。


        “是你。”少主盯着这群东西的指挥者,一边想着救下扬州,一边又急速思考着事情的来龙去脉,绷紧了神经。


        还不等他思索出个一二,那黑发高束的人拿出了食物语。


        如果这是一场对弈,那么空桑开局便是一败涂地。


        八仙过海在殿外抽不开身,眉头紧锁地向少主的方位望了一眼。忽而又面露震惊,手上气力控制不住地一松――

        他在消失。


        随着食物语的离去,应该是整个空桑的食魂都在化为虚无,而少主对此无能为力。


        师弟控制不住地向殿外的师兄看去――只见在离去的前一瞬,师兄丢下了他的佩剑。

         

        这次袭击使空桑失去了所有少主相识的同伴,唤醒了一位他觉得陌生的食魂。名为鹄羹的食魂性子温柔,与陆吾一同护下了空桑的少主。


        易牙一行人来得突然,粉碎了少主平静的生活后又消失得一干二净。


        师弟踉跄着步下大殿,身形一个不稳跪在了师兄的剑前。鹄羹本是跟着他出来的,见他如此,不禁缓了上前的脚步。


        少主捂住脸,极慢地吸了口气,像是要把这一日的空气都存储在肺腑里。


        鹄羹踌躇着走到他对面蹲下,担忧道:“少主……事已至此,勿要沉溺伤痛,空桑还需要你来重建。”


       “至于家园那边,少主可以先交给我负责修整。”


        少主一时没有答话。鹄羹安静地在他的对面等候着,像是能包容许多的不如意。


        “宴仙坛……哈。”


        陆吾化成猫的形貌,在殿内居高临下地甩了甩尾巴。


        “鹄羹,食魂是可以唤醒的,是吗。”少主低低地发问,“借助魂芯。”


        “是的,少主。”鹄羹见他的少主已经冷静了些,用更温和的语气回答了他的疑问。


        “他会为此付出代价。”


        少主的呢喃消散在一片血色残阳里。落日余晖下这偌大的空桑,和殿前形影相吊的少主,都被染上了一片死寂。


        忧来其如何?凄怆摧心肝。



――――――日后谈――――――


|天地再新法令宽,夜郎迁客带霜寒


        师弟在找回食魂上花费了漫长的时间。作为空桑的少主,这是他的责任。


        不知不觉间又到了一年的年尾。在少主的努力下,短短几年,归来的食魂甚多,只是师弟至今还未等到孔府一众。


        师弟挑了个天朗气清的日子,回到了年少时读书的书院,再次点燃了魂芯之火。法阵光芒一闪,师弟却在那短短一闪里分辨出了广袖长袍,和时常入梦的,带着春日碧波色彩的一双眼睛。


        师弟一瞬间陷入了万籁俱寂。


        “吾乃八仙过海闹罗汉,游学至此,烦请各位指教。”阵中人初来乍到,面上带着浅浅笑意。


        是师弟从未见过的,处于他们相识之前的那个师兄。


        师弟千言万语到了唇齿间,只化作短短一句“恭候已久”。




|西忆故人不可见,东风吹梦到长安


        少主在后来的日子里带着新来的食魂转遍了空桑。早些归来的食魂大都能看出,少主对这位新来的学者格外上心――不是指偏爱,而是……


        桃花树下的桃花粥恹恹道:“先说清楚,我对空桑少主没有恶意。但他遇上八仙过海闹罗汉时的行事,确实是我看不顺眼的。”


        师兄的喜好和从前没什么出入。少主的藏书阁对他开放,书院也允许他随意进出。


        八仙过海闹罗汉身上有少主不了解的一面。少主与他对弈,他会赞赏有加;少主赠他围棋,他会投桃报李;更多的是作师兄弟时少有的赞扬――师兄觉得他身上有不少值得学习之处,师弟听到这话时简直兴奋不已。


        然八仙过海闹罗汉也会说,你若要当诗老师的学生,你我便是同门,要多互相关照才是。


        思及此处,少主默然。



        相比起和其它食魂的相处,八仙过海闹罗汉显得与少主更加熟稔。时光翩跹,少主在书院一个寂静的午后接回了自己的老师,并在往后相处的时日里再度成为了他认可的学生。

        又是一年春来早,师弟的课业依然优秀,空桑也升起了更多的烟火气。


        “师兄,春天到了。”


        和师兄出来踏青的师弟笑道。空桑修了堤坝,师兄弟在河堤并肩而行。


        师弟腰间习惯挂一把佩剑,样式上和八仙过海的那把如出一辙。师兄曾经问过这个问题,被师弟三言两语答了过去。


        “二月春风似剪刀。”师兄道,“师弟且看,柳树都绿了新芽了。”


        师弟顺势望去,接道:“柳的枝条下弯着,说来也算是樛木?”


        师兄弯起眼,眼里碧水生光。他慢声念道:“南有樛木,葛藟累之。乐只君子,福履绥之?”


        师弟向春柳走去,轻声回他:“南有樛木,葛藟荒之。乐只君子,福履将之。”


        师兄道:“倒是个好寓意。师弟才思敏捷。”


        少主抚上柳的枝条,入眼是其上的一点新芽。他手上发力,干脆地折下了柳枝。


        “师兄过誉了,”他说着,把柳枝递给八仙过海,“师兄,是春行早了。”


         师兄一怔,将柳和书卷一并怀揣在胸前,道:“师弟,折春柳,多是赠故人。”


         师弟闻言仅笑而不语。片刻后,他说道:“我对师兄钦慕有加,自然与师兄神交已久。”


        “我确是与师弟一见如故。”八仙过海颔首道,“不知为何,平日里与少主敞开襟怀畅谈,竟教我生出些许相见恨晚之感。”


       东风拂面,水阔江平。正值草长莺飞的时节,枯木也再度逢春。

        

       “可能是你我之间,有前缘罢。”



――――――END――――――


注:①②出自《论语》

        ③出自南宋释志南《绝句》

        ④⑧及“知子之好之,杂佩以报之”出自《诗经》

        ⑤“花开堪折”出自杜秋娘《金缕衣》

            “一寸相思”出自李冠《蝶恋花》

        ⑥出自曹操《短歌行》

        ⑦出自杜牧《赠别二首·其二》

        ⑨出自李益《写情》

        ⒈“我欲渡河水,河水深无梁”出自两汉《步出城东门》

        ⒉“二月春风似剪刀”出自贺知章《咏柳》

        ⒊“庭下如积水空明”出自苏轼《记承天寺夜游/记承天夜游》

        ⒋标题及线索,出自李白《古朗月行》

        ⒌“天地再新法令宽……东风吹梦到长安。”出自李白《江夏赠韦南陵冰》


虽然都是名句,但还是要标注一下~

有一些隐喻和象征,然而实际上处理得都不太好(x)以及一些台词是游戏里师兄的好感语音,所以其实师兄最后告白啦!

这种篇幅第一次尝试……结构问题,有点惨不忍睹

本质是个恋爱甜饼!谁不爱八仙师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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