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雪】檐上月
1.ooc+私设
2.游戏背景,甜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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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鬼行也。
黑晴明的书室已熄了灯火,夜色中的一树樱花属于下榻阴阳师庭院的式神。
乌云遮月,星辉消逝。墙上一排框得整齐的糊着纸的格子木门被拉开了一扇,在京郊山雨即将抵达的前夕,晚风先一步吹起了本该隐于阴影的宽大袖袍。有别于云朵的厚重,这风带来的是晴朗夜空般轻薄的凉意。
阴阳师的庭院很是宽敞,打理得干净有条。夜深人静时,孤零一架水车仍在庭院入门处昼夜不息地轮转,水边的绿色鲜嫩。
风悄然鼓动,发出吱呀的声响。冷风吹起跪坐人的颊边发,脆弱的冰晶随之凝结。雪妖抬手虚扶着门框,遥望着风来的远地。
镶着宽边的衣摆垂在地板,新起的脚步声打破了夜晚的静谧。阴阳师麾下的另一位得力干将悄然而至,单手端着盏迎风明灭的烛台。烛火一度被渐起的风扫至豆大,来人便往旁边走了两步,借着门避了风,半边身子也被掩于门后。
“黑晴明大人近日,很是费心劳力。”雪妖垂目道。
“鬼王之宴在即,黑晴明大人对此事十分重视。”他居高临下道,“吾以为汝会明白,雪女。此是为大义而行之。”
“不论如何,我既然忠于黑晴明大人,便会始终跟随于他。”雪女缓声道,“如此说来,也很久了,大天狗。”
雪女停了话音。大妖闻言倾身,于她身侧盘膝而坐,烛台被搁在风难以触及的门后:“确是如此。”
大天狗静听水车摇起流水,又听水流自水车倾泻而下。这偌大的庭院入了夜,不过只有三两式神活动罢了。遑论此处偏寂,单他与雪妖而已。
“黑晴明大人何时能触及他所追寻的大义?”雪女双手交叠膝上,侧首问他,“京都的晴明已经不是他最大的阻碍。大人走的这条路像是被雪原纷飞的风雪所遮挡,我看不到路的尽头。”
“吾无法参透世事。唯有一点明了,大义一日不降临世间,吾便一日不耽于无为。”大天狗微抬起头,彤云已近,大雨将至,“阴阳两界动荡不休,黑晴明大人不会坐视不理。至明之路道阻且长,如今与晴明的分歧已不是首要。”
他轻舒了口气,道:“如果危及京都,便是没了根基。即使大义降临,又该建在何处?”
雪女道:“你与大人,只知迎难而上。”她细细思索着,“或许没有尽头,脚步总不会停歇。黑晴明大人曾经沉浮权势,他厌倦了,去寻找新的秩序。那是什么让你如此执着?”
“执着。”他与雪女四目相对,两道低声合在了一起。
“汝知道源博雅。”片刻后,伴着一道划破天际的白光,大天狗道,“神乐的兄长,汝见过他。吾与他是旧识。”
光亮一闪而逝,惊雷平地乍起。雪女做出听故事的姿态,屈起膝,转头凝视着他:“他说自己是你的友人。”
“昨日之日,无需再提。”提及此处,虽然仅是三言两语,大天狗却讳莫如深。他面上不显,然而雪女与大天狗相识共事已久,察觉到他眉宇间一些细微的变化,“吾曾经以为可以和他把酒言欢,然以他的身份,后顾之忧甚多。而他的妹妹,同样被家族严加看管。他为什么不能对抗这一切?为何人间有人生来寸步难行,有人睁眼大道通天?”
他陷入沉默,此时门下的台阶已经沾了雨滴,湿了木头。雪女道:“这是你当时的想法吗?”她静静回忆着,“你成为黑晴明大人的式神时,还不像现在这般。”
“……吾?显而易见,吾的实力可比当初长进多了。”大天狗忽而扬眉,轻快道,“汝终于发现了?”
雪女无言,只一双澄澈的蓝眼睛诉说着狐疑:“你这种自视甚高,不,不是,”她道,一时找不到适宜的话来阐明自己的感受,“我只是以为你不似之前心高气傲,现在看来还是有些相像。”
雪女想到大天狗跟在黑晴明身后来到庭院时,眉目的棱角还不够分明,心气倒是高傲。他出身大妖族群,自身本领也不差,对九命猫一类统统视作“小妖怪”。三尾狐干脆把他当成了那类亲戚家不懂事的弟弟——这是因为雪女寡言少语,不必担心她碎言,三尾狐在一次茶话里和她说道过的事儿。至于雪女,在他那儿也只是能多说些话的程度。
黑晴明把他当新的伙伴介绍给自己的式神时,雪女飘离地面,泠然道:“欢迎。”
说话间有片片新雪飘落在她的脚下,大天狗不由得多瞧了几眼。他随后被安顿在式神起居的地方。黑晴明的庭院不算太气派,但胜在式神甚少,各种方位的空房多了。大天狗便在楼上找了间开窗便能通到风的空房。
在黑晴明与式神小聚的时刻,大天狗坐在黑晴明身侧,与雪女四目相对。雪女有时将午后属于大天狗的那份和果子与清酒捎带给他,大天狗不甚郑重也不带敷衍地跟她道谢。不全是心气高,初出茅庐的不善言辞也是他的一部分。
风势又渐起,雨水被屋檐遮挡,三两斜斜落到檐下,凉意逐渐转为寒意。大天狗道:“吾更年少时,只想着改变这世间,人和妖,人和人,妖和妖,诸如此类。”他看了眼雪女,不经心道,“改变这类东拆西补,畏首畏尾,现在想来,也称不上大义。”
雪女将手肘抵在膝上,单手撑着脸道:“你好像越来越知道自己究竟要什么了。”她的目光集中在台阶下的野草上,葱绿被雨水冲得摇晃,浓郁的潮气浸泡开来,“但是云外镜展示的未来里,你不得不和它愈走愈远。”
雪女想到以前,大天狗是断不会妥协的。和鬼王晴明之类合作,他只会嗤之以鼻。雨越下越大,水涡里水花四溅。瓢泼大雨形成了一道厚重又支离的珠帘,顺着风灌到屋子里。
大天狗道:“大义要在人间重建,但绝不应以给人间带来灾难为目的。”他向外伸出手,睁着湛蓝的眸子出神,期间有雨水断断续续地落在他的掌心。
大天狗忽而发觉有细小的冰晶落在他的手心。雪女不知何时换了姿势,抬起手问他:“你想要雨吗?这是春天的雪。”
“吾要雨水作甚?”片刻后,大天狗又道,“好罢,吾眼下可能想要些。”他把手收回身侧,带着水气与雪女碰了碰指尖。
他继续道:“义字不是由吾说了算的。黑晴明大人与晴明的分歧,是必要的争斗。雪女,汝知道,这只是阴阳师间的交锋。”
雪女嗯了声,而后说:“所以,大天狗,你是说和伪神一类为敌不必要吗?你不是这么做的。”
“必要。我们一向与京都阴阳师观念不和,龃龉颇多。然而若是为此便拒绝与他们站在相同的立场抵御外敌,吾所追求的大义也不复存在。”
他微低下头,看着雪女在他掌心随意划了几笔,又只看着雪女比他更明亮的蓝眼睛:“大义不是吾掌控的,吾追求它,它是正义,是正确,是这世间缺乏的。吾不能改变它,吾要让它重临人间。”
“如果吾因为一些不和而拒绝与晴明合作,使平安京陷于水火,这就并非为了大义。这是侮辱大义的私心。”
雪妖道:“大天狗眼下以大局为重。”她面向大妖,稍稍歪头看他,垂在身侧的长发弯出柔软的弧度。雪女心道,就是这话语里的味道还是没差,自然间带着满满的大义凛然。
大天狗看着手上冰晶片片摇摇而落,雪女与他并肩而坐。黑夜里的雷声逐渐沉闷,屋顶的雨水顺着倾斜的屋檐流下,接连不断。他听不到雨水触及地面的声音,却听到了很久之前细雪飘落的声响。
京都冬季的雪势往往小,入冬十天半月积不了一树雪。大天狗来到此地的那一年,在大晦日即将来临的前夕,阴阳师的庭院仍然显得冷清。大天狗展开羽翼,坐在老树的枝丫上。
这里没有他熟悉的山野。纵使他不是留恋过往之人,也不由得想起了身在爱宕山的自由无束。爱宕山的冬天大雪纷飞,万里素白,他望着天地无垠,觉得未来莫测。
雪女悄无声息地到来。她来做什么呢,她只是无意看到了树上的妖怪,继而提醒大天狗去处理掉属于他的那份年糕。雪女对这个算是年轻的大妖怪的面具倒是印象深刻,一同被她记下的还有面具旁的长笛,它们一起被别在腰间。
大天狗怀念爱宕山,他对雪女道:“汝可以给吾一场雪吗?它能厚厚地铺在树下,沉沉地压在枝头。”大妖想了想,因为低着头,他金色的头发垂在颊侧,蓝眼睛带着暗影,“作为交换,需要吾做什么,汝可说。”
“不要。”雪女的声音也像雪,纯洁,甘甜,冰冷。大天狗沉默地注视着树下的雪妖,对方的话音消散在风中。而后,大妖的眼睫上突兀地覆上了一点白。
他似有所感地抬起头,看到雪花正从干燥泛白的天空连绵不绝地飘落下来。纷纷扬扬的雪不多时便在大天狗的眉梢簇上了更多的白,他却没有擦拭的意思,只是伸出手去接那些好似无穷无尽的雪。
雪女站在树下。她面对同伴时降下的雪虽然势大,却少了凌厉。大天狗沐浴在一片柔和里,片刻后站起身,稳稳当当地立在枝干上。
他低头道:“吾喜欢汝的雪。”
雪女闻言想说些什么,可除非提声说话,不然高处的大妖听不见她的话音。于是她起了些风,借力飘到大天狗身前。
“它本来是因你而存在的……”雪妖的话被骤起的狂风打断。大妖毫无预兆地扬起羽翼,带动自己与雪妖的衣袂翻飞,搅乱了雨雪霏霏:“爱宕山的雪不会眷顾吾,它一视同仁,如汝所见。”
雪女离他很近,在呼啸的狂风中还能睁眼看着他。大天狗专注道:“汝的雪,过于偏爱。”
原本已经薄薄覆上一层树枝的雪被大天狗的风吹散殆尽,地面也一片狼藉。他又坐回枝丫,雪女停了雪。
她在大天狗面前,想他为何要摧毁细雪。一阵风从雪女的手下溜走,雪女便看向大天狗。大天狗道:“吾只要世上最干净的东西,没有目的,没有归宿。”
“它本来是因你而存在的,但从诞生的那一刻起,它就不是谁的雪了。”雪女终于说完了那句话,“义和雪,谁也拿不到,送不了。”
大天狗提了提嘴角,他的蓝眼睛看着雪女,一手从腰间抽出长笛,一手指了指斜上角的树干:“汝坐过去。”
雪女轻盈极了,她在略高处低头,往下看正端详笛子的大天狗。而大妖望她一眼,回头不紧不慢地吹起了羌笛。雪女先前以为这可能是个装饰品,因为没有式神听到他吹过乐声。可眼下这调子悠扬又婉转,方才的风有多冷厉,现在的曲就有多平和。
非常悦耳,像她曾经经过的白日高挂的大山和森林。
大妖不知何时停了乐,雪女轻晃了晃腿,跳下到他的枝头:“比黑晴明大人的那些晚宴上的曲子好听很多。”又接着道:“很多很多。”
“给汝的回礼,吾喜欢汝的雪。”大天狗简短道。
“我也喜欢你的笛声。”
至于外出归来发现庭院狼藉的黑晴明大人如何力压怒火,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滂沱的大雨有逐渐散去的势头,压抑的浊气开始清明。雪女接着细雨道:“鬼王之宴想来凶险。黑晴明大人还须要多加小心。”
“吾不会让黑晴明大人陷入凶险。”大天狗低头道,“没有源氏,八岐大蛇那些手下,不值一提。”
雪女道:“这次我们可以不戴着面具了。”
大天狗哑然一瞬,而后抬手敲了敲雪妖头上的那张狐狸样狡黠的面具:“汝怎么净记得这些。”
清冽的小雨落到地上。雪女倾身看着大天狗湛蓝的眼睛,一手撑在地板,道:“那主意是你坚持的,大天狗。”
大妖笑了下,拉过半边木门,挡住了湿衣细雨与微寒晚风。
“面具,为什么要……戴面具?”
雪女把狐狸脸举到眼前,犹豫道。
大天狗盘膝坐在石凳上,漆黑的鸦羽收在身后。而雪妖则坐在他身侧,脚不沾地。
“汝不想被那群京都阴阳师找麻烦的话。” 大天狗单手抬起面上的面具,阴影罩在他的脸上,“他们只在这种事上聪明。”
“把他们冻住就好了。”雪女认真道。
“有漏网之鱼,就会有麻烦。”大天狗固然自信,可并不自大,“在吾没有成长为最强的天狗之前,吾等需要谨慎。”
大天狗很多时候看不上不如他的妖怪们,但与人说话时,他从不阴阳怪气,也不多嘴多舌。雪妖喜欢这样。
“如此,”雪女漂亮的蓝眼睛眨了眨,示意同伴,“系起来?”
“汝的形态,能变换到什么程度?”大天狗看她片刻,问道。
雪女便展示给他看。
托雪妖的福,他们的事办得挺顺利。雪女看起来与京都之人没什么两样,当夜便与大天狗里应外合,将那位阴阳师打了个措手不及。
依雪女看,遮住脸的大天狗不好辨认,最少对京都的阴阳师来说是这样。大家都会飞,戴面具,有乌黑翅膀,用风暴攻击,谁知道你是不是鸦天狗呢?
大天狗也这样想。
然而他们没能甩掉那个麻烦的家伙。即使在他们的有意遮掩下,阴阳师感知不到他们的气息,但是他穷追不舍。
只和式神用眼盯着妖怪们穷追猛打,大天狗能遮上自己的脸便罢了,他们怎么蒙人家的眼?
到了京郊树林,大天狗掀起狂风,卷起的树枝树叶阻挡了阴阳师的脚步。雪妖伸手拉过天狗的腰带,把他带到了树丛里。
大天狗停了暴风,立刻摁住雪女的手。也顾不得他与雪女滚了一身的土与草。
长发黑眼的妖怪示意他噤声,俯身捂住了他的嘴。
大天狗惊怒交加。雪女见他睁圆了眼,便松了手,低头看着他。
大天狗的声音压得极低:“汝在做什么?”
雪女在他耳边道:“你再等等。”
寒意四起。大天狗抬眼望去,只见外边的树和水都冻结了,在夜空下闪着晶莹的光泽。
阴阳师和他的式神也不能幸免于难。
雪女拉起大天狗,转身就跑:“用你的风给我们加速。”
在夜空下一路奔驰,星星明了又暗。见雪女丝毫没有跟他道歉的意思,大天狗的风便起得格外大。雪女这时才有些奇怪:“你的妖力怎么会如此……”
大妖冷冷道:“天赋异禀。”
雪女道:“方才从那阴阳师的宅邸出来,我便没足够的妖力施展大范围的暴风雪了。”她绕着大天狗转了两圈,“你以后会是个厉害的大妖怪。”
大天狗停下了脚步,他们已经离那阴阳师很远了。收了漆黑羽翅的妖怪拍掉自己身上沾染的尘埃,帮雪女拔了根发里的草。
夏夜里虫鸣不短,此起彼伏。大天狗看着她道:“汝该先和吾说汝的计划。”
雪女撑着脸道:“你多数时候听不进我这种妖怪的话。”
大天狗道:“汝是哪种妖怪?”
雪女看着他,静静思索道:“……你只听黑晴明大人的指示。”
月色晕湿了雪女的披风,大天狗站在她的面前,垂眸道:“以后,汝但说无妨。”
“汝是吾的同伴,遇事自要与吾商讨。”
雪妖落下地,轻轻踩上几片边缘锋锐的绿叶:“那…便听你的。”
很快不再有细雨飘进屋檐。
大天狗端过先前放在门后的烛台,只见蜡油已快烧到了底。雪女伸出手,想要触碰那点凝固的蜡油。
大天狗道:“雨要停了。”
雪女道:“停便停罢,呼风唤雨,不是我们能做的。”
大天狗扬眉,露出嗤之以鼻的神气。雪女随后便听到了檐角风铃清脆摇响的动静。
她的这位熟人有时候烦人得可爱。
雪女与他对视,面无表情地在他的肩头落了些雪。
大天狗只觉黑晴明大人脱离了世俗脏污,而他手下的式神也是同样。雪女就像雪,从天地间来,也往天地间去。
这是他前行道路上,遇到的如大义一般无暇的天地灵气。
大天狗抬手拢住烛火,准备将它吹灭。而雪女拢住了另一边,冰凉的手指盖住了他的指尖。
妖怪们不约而同地低下头,吹灭了烛火。
雪女低声道:“愿一切顺利。”
大天狗道:“不必忧心。”
他摇了摇团扇,和雪女一同站起身。
雪女想起什么,拉住他的袖摆:“按神乐的说法,武运昌隆。”
大天狗拉开了糊着纸的木门。雪女看到雨后的夜空干净明朗,一轮金黄的圆月高挂在遥不可及的天际。
朝漫云下辉,乘风逐明日。
大妖振翅,无声无息地落在了屋檐上。他居高临下地望着雪女,向她伸出了手。
雪女一如既往,轻盈地落到他的面前。
大天狗道:“汝同。”
暮栖檐上月,低头见深雪。
——————End——————
下次还是整个欢快点的小甜饼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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